【承花】典明和两颗心脏

  • 《这个杀手不太冷》pa

  • 大花幼承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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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e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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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那不勒斯的秋天来的比日本仙台的要早很多,在日本的樱花和阳光一齐洋洋洒洒地摇曳的时候,那不勒斯海岸边的落叶植物就已经开始泛起金黄的色泽。由于离赤道远近的缘故,花京院的风衣和围巾早早地就从出租屋的木质衣柜里被翻出来了,人们开始行色匆匆地踩在秋天的石地面上。


花京院是个杀手,给钱办事,和同呼吸共命运的黑手党不同,他们一般单独行动。“是杀手。杀,手。不是黑手党的。”每每有人问起,他就会不厌其烦,一字一顿地纠正,“等价比的人头换等价比的钱,只有一个人办事的话,自然比那群结队行动的要划算,完事交钱拍拍屁股走人,我们这行的不讲朋友和情谊。”花京院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桌面上敲了敲,一旁的樱桃可乐在玻璃杯中左右晃动,“理解了吗?理解了就把目标和钱拿过来。”他挑起右边的眉毛,扯出一个不大的笑,细长的手指移到桌子对面,稍微抬一下,接着按住了对面那人放上来的照片和一沓欧元。收回手的时候手腕处的手表反射过冷冷的光,他一口闷完了手边的可乐,转身走出了包间。


等红头发的杀手拎着一袋子的食物回到家,天已经呈现出锈红的光景来,楼道里没有开灯,据说是哪户人家死不肯交物业费,于是就落得了这个下场,昏黄且微弱的光是一家靠近楼道的人家,除了晃动的人影外便看不出什么了。花京院习以为常,摸着黑找出钥匙准备开门,锁孔附近感觉到的却是温热的皮肤。

他一惊,手几乎下意识地摸向藏在衣服里兜的枪,“那个,可以快点开门吗?”是小孩子的声音,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捕捉着细微的光,“楼道里有点冷。”他吸了吸鼻子,让出一步来。花京院觉得大脑宕机,出神地开门。

男孩子的呼吸声很重,沉默着站在一旁,像是戴着防毒面具的人一般。成年人手里怀抱的纸袋发出窸窣的声音。“要我帮你拿袋子吗?”,他低声说,花京院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转动着钥匙。

门开了,发出清脆的声音,杀手如释重负,一把拍在门边灯的开关上。

室内亮了。他转头看见黑头发小孩站在门外盯着他,他也看着对方愣神。几秒后,花京院反应过来,匆匆地换了鞋子让道。“谢谢。”男孩子利索地脱了鞋,露出里面白色的袜子,然后顺手关上门,发出很重的一声“碰”,在漆黑的楼道里碰撞回响。

“我叫空条承太郎,请多指教。”男孩子立在原地不动,两只绿眼睛死死地看着红头发的男人,好像要把对方溺死在这汪漂亮的色泽中,“花京院典明,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他有些狼狈地帮男孩翻找合脚的拖鞋,购物的纸袋翻倒在一边了也浑然不知,两个橙子借着惯性滚落出来。“您可以收留我吗?”“不要用敬语,直接……”花京院发现事情发展有点出乎意料,“什么?”“你可以收留我吗?”男孩子重复了一遍,这次没有用敬语,花京院手里拿着恰好合适的拖鞋愣住,“等等,为什么?承太郎,你的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住在陌生人家里太危险了。”

“你不是陌生人,”承太郎指出,“我爸爸认识你。”他的语气沉着冷静,听起来不像个十五六岁男孩子应该有的声音,“抱歉,你爸爸?”“空条贞夫。”男孩子捏住自己的衣角,用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空条贞夫。”花京院重复了一遍,大脑急切地搜索着任何相关的蛛丝马迹,很遗憾的是,他失败了。“不好意思,请问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呢?”久经沙场的红发杀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同时底气十足,“我爸爸花钱雇你杀人的,大概半年前。”花京院完全懵了,眼前发黑,那小孩的谈吐简直轻松地就在说“我去商店买了橡皮熊软糖”一样。

窗外的月光苍白的吓人,唐突地扑打在他的身上,把他浸透了,花京院的神经突突直跳,如同深夜子时兀自响起的钟声一样刺耳。“是你对吧,花京院先生。”承太郎诚实的绿眼睛无言地迎着花京院的脸,绿色眼睛里倒映出的人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情。

他看着承太郎,有什么转瞬即逝的东西从这个男孩的眸子间流过,他看到自己紫色的眸子,在绿色里闪闪发光。


这个男孩是个麻烦,可是直觉却让他决定对这个小自己二十几岁的孩子坦诚相待。

两人沉默了半晌,花京院开口了,“是的。”他回望承太郎的瞳孔,“不过我不和未成年的孩子做交易。”他觉得自己终于沉到了海底,氧气已经耗尽,肺部被海水填的满满的,他在深处望向海上,海面有如透光的翡翠,随着波浪流动游曳。“我只是想让你收留我,我之前说过。”“没有其他?”花京院眯起了眼睛,显露出属于掠食者的狡猾神色,他现在完全镇静了下来,骨子里凉透了,簌簌地往外冒着寒气。

“有。”承太郎低下头来,浮出孩子慌张无措的神情,几秒后,他重新抬起头来,“我想成为杀手。”字字铿锵有力,低沉冷漠。

“不行。”花京院腾地站起来,“我现在带你回家,不要来找我了。”他把地上的纸袋拾起,放在一边,拿起一边的钥匙放在口袋,扯出一条围巾扔给承太郎,“戴好,晚上很冷。”“等等,先生。”承太郎几乎是哭着喊出这句话的,“花京院,我已经没有家可以回了。”花京院手上动作一顿,他看向承太郎的脸,不错,看起来千真万确。“你的亲戚呢,爷爷奶奶总归有的吧,实在不行你父母的朋友——不会一个都没有吧?”花京院心虚了,声音软了下来,他猫着身,直到和承太郎的脸齐平,孩子沉着脸,没有说话,眼眶里的泪水在灯下反射出光来,他的身子抖地厉害,像是一片在狂风里打转的枯叶。

花京院让步了,他拿起刚刚找到的拖鞋放在承太郎脚边,“先进来吧。”后者收住了眼泪,阴沉着面孔跟在花京院身后。


承太郎知道,生命不是什么昂贵又恒久的的东西,一个人的死亡甚至可以用“刹那”定义,不过他也不在乎,甚至于在他谈起自己父母的时候,泪腺里都没有流出一滴眼泪,他的皮肤干燥发烫,他的心脏是火种,取火的工具自然有,只不过稍微的麻烦一些罢了。

他们坐在桌子边,中间是老化了的白炽灯,花京院早些时候放在这里的可乐还没喝完,摆在一边静静地摇荡。承太郎从踏进出租屋以后就没有言语,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同无声的展示品。“为什么要成为杀手?”在喝了一口可乐后,花京院问他,绿眼睛的男孩只是看着他,用那未经开化的,如同野兽般的眸子看着他,“那你为什么做杀手?”承太郎反问,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的乖张或是刻薄——他只是那样地在发问。

“因为我选择了自由,他比一切皆更昂贵。”

那句话是承太郎不懂的,等到他睡在花京院的床里的时候他也想不通,他的大脑郁闷地沉淀着这句话,直到后者闷声不响,再没有一个气泡吐出。

早上起来的时候,花京院在洗漱,用他那块褪了色的毛巾和发黄的水杯。早餐在桌子上冒着热气,不怀好意地彰显着其自身的存在。

承太郎是坚强的小孩啊。他的母亲曾经朝他无奈地笑笑,然后这样说道。母亲没有错,承太郎就这样不言不语地坐上冰凉的椅子,吃着花京院为他准备好了的,廉价的早餐。


花京院不希望一个孩子靠近他,或者说,一个孩子来和他走在同一条歧途。

花京院是个贫瘠的人,出生在贫瘠的年代,做着贫瘠的事,他始终茕茕孑立地活着,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足够了,作为一个成年人就要懂得无所求以及随遇而安,可是他面对的是一个孩子。

而这个孩子现在在把玩着他的枪。

“先生,是把枪。”承太郎看见了正在穿外套的花京院,“是的,还有,请不要叫我先生,随便什么都好。”花京院匆匆地系上纽扣,“花京院,请教我用枪。”他说的一板一眼,煞有介事地把枪端起来比划,“嘿,嘿,小孩,当心点。”花京院看着承太郎手中的武器说道,“我说过,不会教你杀人的。”

花京院扭头,看着不知何处的棉絮扑打着飞出窗外,黎明的光下,男孩子的眼睛比日光更加明亮。


他有着一种强烈的感觉:太阳可以被杀死,月亮可以被刺穿,可是只有这个男孩的眼睛,无暇而疏远的绿色眼睛,将作为宇宙亘古的契机,被神眷顾的礼物,一则神谕,一个变数亦或者是闪光的密码而存在;他比星屑更渺小,比星系更昂贵,钻石都不足以用来形容他——他是打碎钻石的人,是在白昼时摸爬而起的,漫漶的雏鸟。

花京院在拒绝的不是自己为人的美德,也不是这个男孩本身,只是他打心底知道——这个男孩不是杀手,是战士。

让神明的孩子屈身与没有信仰的人同路往往只会助纣为虐,空条承太郎,他会变成亲手弑神的人。

会有一千一万个人追随他,全然是因为他们在他身上寻觅到了自己一生望尘莫及的东西,他们是临终的天幕上盘旋着的乌鸦,清楚地知道越夺目的人越无法被时间定义,他们所造的棺椁从来不盛放自己的尸体,他们在盘踞等待的是主的遗体比他们更先一步化为灰烬,领导者倒下的那一刻。


而手持武器的人只是瞥了他一眼,转身往窗外开了六枪。一瞬间,街上传来惊慌失措的尖叫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和老式汽车的急刹声,那孩子动作干净利落,扭过头来看向花京院,再“啪”地把枪拍在桌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花京院,好像要把他里里外外看个遍,一直摸索到骨子里去。

成年的杀手叹了一口气,坐在桌子对面:“行有行规:不杀女人,小孩。”他细长的眼睑抬起,用鸢尾花似的眼睛看着承太郎,“这样的做法不可取,不过干的漂亮。”他冲他笑笑,眼睛眯成半月形的一条,紫色的光从细密的睫毛下流泻而出。

那是承太郎第一次见到他笑,笑意里似乎藏着什么遇见性的东西,比他十几年人生中见过的万事万物更加地接近于永恒,他像是看到了一场暴风雨,而自己身处的海又是如此平静,他甚至可以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压抑的乌云和雨的气息,可是他看不清,也无法看清。

于是空条姓的男孩望向窗外,看见金色的光从天幕的那端倾泻而下,徜徉在云层和楼宇之间,转而消逝在高大建筑物的背阴处。


花京院向承太郎承诺会从头开始教导他,他俯下身子,接受男孩用目光的审视,像极了卧在草间的黑豹,他温暖的皮毛上溢出阳光的味道。

“先是来福枪。”花京院组装完黑色的枪体之后按下绿色眼睛的男孩拿住手枪的手,把刚刚完成的枪递给他,“试试看。”他一边拎起黑色的老式手提箱,一边用手把红色的碎发别到耳旁,“感觉不错。”承太郎盯着手中的枪支若有所思,抬起头方才发现花京院已经披上了他那条黑色的大衣立于门口,“现在,拆开它,放回箱子里,带着它跟我走。”男孩有些慌乱地把枪放在地上,对着黑色的枪体手足无措,花京院蹲下身子,轻车熟路地把枪拆解开来,在承太郎面前摊开,“看清楚了吗?”男孩点头,“我想我已经全部掌握了。”后者愣了一下,旋即微笑起来,“很好,现在把它收进箱子里。”

等到两人匆匆忙忙找到了合适的天台时那不勒斯的天开始下起了雨,男人什么也没有说,站在楼梯口看着外面的雨来势汹汹,承太郎有点失落,低头摆弄着盒子上的搭扣,。今天的训练要泡汤了吗?”他鼓起勇气,用及其细微的声音问道,被询问的男人眼睛一眨不眨,“雨总会停的。”

承太郎抬头,男人笃定的嗓音一直撞向他的耳朵深处,如同沉睡多年的沙漠,风化的古老岩石和追随水源的沙蓬,他看到花京院的双眼上落着两条细细的淡红色伤疤,如同毒蛇一般附在苍白的皮肤上,“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典明?”后者低下头,光照不见的暗处那双紫色的瞳孔仍然熠熠地发着光亮,“想要听听我以前的故事?”承太郎点点头,红发男人靠着墙壁蹲下,直到正好和承太郎绿松石般干净的眼睛持平,“说些什么好呢…”他像是堕入了沉思和记忆的暗流中,小心谨慎地寻找着措辞,同时注意时时避开危险的暗礁,“说说你一开始的时候?怎么学这活的?”男孩的眼睛里迸发出光亮来,声音激动地破了调。

“一开始我是被迪奥布兰度收留的,再早之前的生活实在没什么可说,大抵是个生活在幸福家庭里的流浪者吧。”花京院费力地回忆着以前的日子,紫色的眼睛望着地面凹凸不平的石块,“流浪者?”花京院没有回答孩子的疑问,接着说了下去,

“迪奥布兰度是当地精明奸诈的一把好手,他当时带我的时候我大概这么大吧。”花京院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比划,“比你还要小个两三岁。”红色的发丝轻巧地滑落,贴在花京院的脸颊上,花京院没有在意,接着说,“起初我什么也不懂,那家伙也没打算把我当人看——”他停顿了一下,开始组织语言,思考着要怎么说才能让这个故事听起来更加不那么限制级,“没事的,我可以接受,你只管说。”承太郎的声音轻轻地,好像有所察觉了什么。

叙事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肺部的空气都给吐尽似的:

“第一天,他丢给我了把小刀,黑色的刀柄,很锋利,散发着一股金属危险的冷泽,然后把我推到一个被绑着的人前,叫我杀了他。”

他仿佛想起来什么那般,欠身站起,往前踯躅着步子,目光一直飘散到悠悠的湖蓝色天际,再任由其被秋日的凉风吹散。

“我当时紧张地厉害,两只手死死握着刀柄直到手上的皮肤变得惨白,那人头上蒙着的黑色布袋被旁人粗鲁地摘了下来,他就用他那双灰色的眸子望着我——一个还未成年却可以立即取他性命的小鬼。我不敢看他,就看着刀尖,心脏使劲地跳动,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其他人在一旁叫嚷起哄,我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努力地平稳自己的呼吸,静下来之后,甚至可以听到瓣膜一开一闭的声音。”

“你杀死他了是吗?”男孩的声音澄澈地像是海面上方投下来的光,一直探到他深邃黑暗的水底。

“是的。”他接着说。

“我砍的是脖子,哪家伙的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溅到我的衣服上,脸上,其他暴露的皮肤上。”

“到处都是温热的血,在我皮肤上扑扑的跳动。”

“回去之后我撞进洗手间里,两只手扒着洗手台的两边,大半个身子靠在白色的瓷质容器上,只顾着呼吸了,像只濒死的野兽。似乎我的刀砍中的并不是那个灰色眼睛的男人,而是——”

“而是你。”

“对,随后我吐了个七荤八素,把胃里的所有东西都给吐出来了。胃里空了,就吐胃液,胃液也没了,我就干呕。口水和胃里的东西一起随着水流往下流动,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仿佛里面踹了只黑色的鸟,在用力地鼓动翅膀。”

“我的头发湿透了,眼睛上蒙着一层水汽,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杀手就像朝生暮死的浮游,等到我大些——好像是刚刚成年出了点头的时候,迪奥布兰度落跑了,好像说是被仇家抓着了,自己一个人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就走了。”

“我立刻离开了那里,靠着这样的‘手艺’过着不三不四的日子,与其说‘过’,其实‘混’更加妥当点,总之就是浑浑噩噩的,你能明白?”后者会意,点了点头。“然后就混成了这个样子。”他的眼眸低垂着,旋即又亮了起来,望向远处的天。

雨停了,两人提着箱子站上天台,一直望向下面的楼房和行人,将兵荒马乱的社会净收眼底。

天呈现出透亮的光色来。


一般的任务很简单,从头做起,把每一样事情做得足够妥当,花京院的激动情绪在与这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相处几周之后便荡然无存了。他履行自己的承诺,如同学校里兢兢业业的教师一般交给承太郎理论知识。承太郎应该是那种受一部分老师青睐的小孩。花京院这样想——而除去这部分的老师,则是害怕,他们怕他知道的太多,过早而无所忌惮地说出这个社会荒诞的真相。承太郎是早熟的孩子,而花京院是晚熟的成年人,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什么将心比心的交合可言,可是他们就是那么相处了。

花京院奉承的是边学边做的理念,虽说是这样子说了,可是实在惋惜,他在没有走完一个普通学生应过的课业时就拿起了刀。他得心应手地教承太郎杀人,后者则从善如流地照做,一言不发,倒是多少有点渗人。

“一般把口香糖贴在这里遮挡视线。”花京院拿出嘴里嚼的发白无味的糖熟练地贴在出租屋的猫眼上,“你来按门铃。”他说着,拿出铁钳在一旁做准备,如同凝固了一般,连呼吸起伏都微缓地不易察觉,只是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承太郎,后者嘟囔了一句,照做了。铃倒是新式的,按下之后发出悦耳的“叮咚”声,还响了不只一下,“谁?”应门的是一个男人,听声音应该属于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您好先生,请问典明(Tenmei)住在这附近吗?”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花京院决定在过会晚饭的时候报复回去,“你可以让开一点吗?说不定你的鼻孔挡住猫眼了臭小孩。”“先生,楼道里的灯坏了,周围黑的厉害,请问可以开门吗——”他停了一下,用闪烁的眼睛回望花京院:“我好害怕。”说着他做了一个无声的呕吐动作,花京院露出赞同的表情,冲他咧嘴笑,他红色的球状耳坠在耳垂上前后摇晃,像是承太郎隔着饰品店的玻璃橱窗看见的牛顿摆。

门后的人迟疑了一下,把门开了一条缝,“嘿小鬼!外面亮堂的很——”红头发的男人干脆利落地剪断了保险栓,一脚踹开了木门。黑头发的孩子稍微后退了一步,脸上倒是没什么惊愕的神情。作为任务的赏金而存在的男人无暇顾及为什么会有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孩——冰冷的枪口已经不容拒绝地抵入了他的口中,他没办法把嘴闭上,只得勉强地从咽喉处发出嘶哑的气音。“现在,跟着我走。”典明的紫色眼睛如同地下暗河里的活水,用近乎凌冽的目光命令男子,“如果这支枪离开了你的嘴巴,那么我就让你的脑袋开花。”他的嗓音沉甸甸的,像是密林中野兽的低吼。

杀手轻车熟路地绕过卧室和厨房,在客厅一处背阳的窗户旁边停下来,“现在,慢慢地离开我的枪,站好。”男人像是傻掉了,一动也不动,只有豆大的汗珠争先恐后地顺着脸颊流落。“我叫你远离我的枪,然后站着别动。你的脑子里装的是不是屎?”他的声音大了一些,男人这才颤颤巍巍地把嘴拿开,顾不得透明的唾液极不雅观地垂下来,承太郎在后面笑的发抖。“承太郎,接下来你来。”花京院让出一步,摇摆着过长的刘海冲男孩点点头。承太郎慢条斯理地拿出他的手枪——暗紫色的枪身,上面有金色的纹路,承太郎管它叫“白金之星”。“这个弹夹。”花京院把黑色的弹夹从怀里摸出来,丢给较为年幼的杀手,对方熟练地放入枪体中,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男人。

“pong”

枪声很有威胁性,但子弹却滑稽地让人发笑——红色的油漆如同不小心被泼倒了一般溅射开来,在被击中者蓝色的T恤衫上像个幼稚的玩笑,男子没反应过来,爆了一句粗口问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不错,接下来要再补一枪,确认目标完全死亡。”红发的男人煞有介事地告诉那个小孩,男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浑身抖得厉害。小孩点了点头,又给了男人一枪。

这次的油漆是橘色的,打在和之前位置差不多的地方,微微地覆盖了一小块红色。“不对,第二枪要打在心脏上。”红发男人摸着下巴,似乎想要把什么恼人的东西从下巴上驱赶走,“记住,第一枪是为了让目标失去正常行动力。”他把手中那把黑色的枪放到一边,抽出别在腰边的手枪,绿色的枪体,上面有难以捉摸的花纹,在作为“目标”的男人看来一样可笑,他张张嘴,腹间组织着讽刺的词句。

第三声枪响了,男人的左边胸腔涌出了暗红的色彩,俨然像是一个行为艺术者般地躺、倒在滑稽乃至荒诞的颜色中。“第二枪为的是了结性命。”花京院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向承太郎,而是用高傲的,极其轻蔑的眼神朝目标投去一瞥,紫色的眼睛像是毒蛇平日里敛起来的獠牙,这个时候看起来危险而美丽。

“你之前说要让他的脑袋开花。”承太郎望着男人倒在血泊之中无不遗憾地撇了撇嘴,“那是放狠话。”红发的成年人收拾起枪械吐下舌头,“打烂了他的脸就没办法辨识目标了。”他大跨步地走出出租屋,不忘把门给顺上,“要知道,随便找一个倒霉蛋造假也不是不在考虑之中的。”他棕色的皮鞋故意在地上叩出清脆的声响,爽快而又利落。承太郎望向他的眼睛,惊鸿一瞥间他看到花京院紫色的瞳孔和天鹅绒般的眼尾,红发顺顺当当地与眼角衔接,如同流水一般的温柔缠绵。


“我想我爱上你了,典明。”

黑发的男孩仰面躺在床上,用沉甸甸的目光望向天花板,望着霉斑和水痕,老旧的电风扇上堆积依旧的灰尘。承太郎微张着口唇,发出平缓的呼吸声,努力地让自己陷入被子之中。后者呛了一口水,可乐瓶底和木桌面发出干脆的碰撞声。“这是我的初恋。”男孩子接着说到。“你从没有谈过恋爱,怎么知道什么叫做爱。”花京院有些狼狈地擦拭着衣服上的可乐辩驳。

“我能感觉到。”

如此说着,空条承太郎从床上爬起来,用绿色的眸子看着他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你能看到什么?”他有些高兴。“什么?”花京院抬起头看着他,承太郎说道:“里面是不是有个人?”他眨眨眼睛,没等花京院回答,“那是你。”

湖面泛起红色的波,羽毛和光一起在风中翻飞,他抬眼,望见一片摇曳的紫色,撞入绿色的星河。


承太郎一直和花京院一起执行任务:开门,杀人,五千一个人头。一切似乎因为男孩的到来出现了转折和机遇,但一切似乎又并无不同。

黑头发的男孩喜欢红发杀手鸢尾花颜色的眼睛,他一次又一次地望着那双眼睛,无比炽热而又真诚:“我爱你,花京院。”他不会对这双眼睛撒谎,当他张口,言语变成飞旋的花瓣,他在暴风眼中,温柔如斯,连神情尽皆如此地缱绻悱恻。枪支都可以融化,短刀也可以蒸发,男孩只管把他所有滚烫的爱意不计后果地告诉杀手,他的睫毛微颤,半启的唇齿咬字吐音。可杀手摇摇头,始终呼吸着生冷干哑的空气,不回应一句话。


花京院是如此害怕,从他杀死第一个人开始就踏上了一条注定以悲剧结尾的不归路。杀手的大脑告诉他要紧绷神经,要握住半颗心脏。他不敢给予承诺,甚至从遇见空条那天起他的一切就是个错误,他想寻见男孩,第一次那么渴望,那么迫切。他的生活如同一团无实体的雾气,虚无缥缈,恨他的人抓不住,爱他的人也抓不住,起风时他就随风飘去。他是自由的,可这终将酿造死亡的酒液;只要有光,有光就够了。他试图开口回复承太郎的爱意,可是有鲜血从他的胸腔溢出,填满他高而纤细的身体,一直涌向咽喉,稀释语言,一切变作喑哑,成为笼中鸟至死也无法发出的啼啭。

可是花京院不认命,他过着的自是不认命的一生,做着弑神的事情,一切变数皆有迹可循,他唯一相信的只有一件——他离家的那个清晨雾很大,伴着湿气和负氧离子的味道,他看不见前面的路,但他还是那么地走下去。


迪奥布兰度回来的那天花京院告诉承太郎要自己出去一趟,他留下了半瓶樱桃可乐,“承太郎,我,”外面的阳光照在半透明的碳酸饮料中,气泡和太阳一样晃眼刺目,花京院的嘴唇有些发干,他不安地抿了一下嘴唇,“我爱你。”“我也爱你,花京院。”承太郎回答,他的眼睛无言地望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木门框后,他穿着黑色的长款风衣,离开的时候逆着光,看起来体面而妥帖,没有一点褶子。

承太郎的个子拔高了许多,花京院已经不用大幅度地半蹲以和承太郎相平而论,他习惯说话的时候看着对方,如同一汪清潭荡漾着所有的思绪。

花京院眨眼的时候,承太郎看见眼睛上的疤也跟着跳动,如同两颗亮晶晶的心脏,有力地雀跃着。

承太郎始终相信花京院有两颗心脏,在他的皮肤下如同尚未熄灭仍然在不懈鼓动的火种,一颗为了死,一颗为了爱。黑洞洞的枪口可以抵住他的太阳穴,却无法击毙他的心脏,那是两颗孤傲的,强大的心脏。可是花京院是自由,在非黑即白的世界上做了特立独行的中间者,他活着,可是没有一颗心脏属于他。

他走进那扇门,他独身,如同往前千千万万次一样,他走在血中,背上的武装带上满是武器,腰的右边是他最常用的手枪,装了消音器,铺着一块黑色的湿毛巾,但这是唯一一次,和其他千千万万次又不一样。

他没有走出那扇门,直到身体失去控制倒在地上,血汩汩地往外淌,他熠熠的紫色眼睛依然望着外面——外面亮极了。


后来承太郎才明白当时花京院那句话的意思,尽管那个时候的樱桃可乐在他看来一样难喝。

那句话的全文是,“生命,爱情和自由到底哪个价值更高。”

花京院选择了自由,至死仍虔诚地追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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